我是知青. 夏理银 （五）知青生活 （待续）

随遇而安a

我是知青

夏理银

                 （五）知青生活

（待续）

丰收了，按理说人们的生活会过得好一些，至少能吃饱肚皮。然而在那个年代，很多事情并不是理所当然的。

我们的口粮是定量供应的，每人每月45 斤稻谷和麦子。稻谷通过机器加工成米。米又分粗米和精米，粗米就是只加工一道，去谷壳就行，这种方法加工出来的米比较粗糙，不爽口。但出米率最高，大约为70%。精米则是在粗米的基础上再加工一次。当然，那出米率更低。为了多吃点米我们的米都只加工一次。即便如此，加工完后的大米和面粉每人每天大约也只有一斤左右。

农村的活基本上都是体力活，再说我们又正处在长身体的年龄，这一人一天一斤粮哪够呢。

口粮不够怎么办？偷呗。那上交的公粮都堆在仓库里，还没有运走，于是我们就偷偷摸摸地翻窗进去。

其实，打公粮主意的不光是我们，还有社员。

社员的口粮也是定额制，一个滿劳力的定量比我们多不了多少，也是不够吃的。怎么办？队里往往是少报一点粮食产量，留下一部分偷偷地分给社员，这叫“私分公粮”。当然，这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如果被公社里知道了，那可是天大的事。

听说公社有一个队里的知青为了早日离开农村，图个好表现，偷偷地向公社报告了队里“私分公粮”的事情。结果是，私分的粮食全部收回，队长撤职，全体社员办学习班。从此，农民恨死了那个知青。

粮食馈泛，菜也不足。

队里给我们5 位知青分了 2 分自留地，自留地里种了一些黄瓜、茄子、豆角什么的，可这那够5 个后生吃呀。 再说，这些菜都是夏季菜，冬天可就没有了，那只好用辣萝卜、豆瓣酱当菜。买这些菜的钱来自于我们的生活费。生活费由队里的会计掌管，队里规定，如果要支取生活费，需写出书面申请，阐明理由，报队长审核批准，由会计支付。而且每次只能支取5 元，且间隔时间不得少于两个星期。由于程序复杂，我们支取的次数很有限，以至于一年多以后我回城时这笔原本就不多的费用还没有支取完。

有一次，山包下的一位大娘给我们送来一大碗腌菜，这腌菜黑乎乎的，看来腌的时间很长，腌菜很烂，一股很浓的臭味。大娘说这腌菜叫草籽。

说到草籽我们倒还知道，它的学名叫紫云英，开着一种红白相间的小花，很鲜艳、很好看的一种小草。既然草籽可以吃，那就好办了，反正田里多的是。

于是我们给大娘两毛钱表示谢意，然后我们就到田里开摘草籽。

草籽本来的用途是烂在田里当沤肥用，既然是当肥料用那肯定不如青菜好吃。草籽吃起来茎多叶少，有些糙口，并不是什么好菜。但现在它竟然成了跛子的屁股——翘（俏）了。农民吃它，我们也吃它。

草籽虽多，但也有限。为了保障田里来年有足够的肥料，后来队里规定农民不许摘草籽，只是对我们知青却网开一面。

对于我们知青而言，做农活难，但做饭，似乎更难。

我们知青做饭是实行轮流制，一人做一个星期。

那个时候没有煤气、没有电、也没有煤，用的是灶，烧的是棉杆和麦草（麦秸杆）。

棉杆很好烧，火大烟少。棉杆有个特点，明火烧完后其灰烬里的余温可保存较长时间。所以我们时常在明火燃尽后丢几个红薯、土豆什么的在里面。不一会儿，红薯、土豆就熟了，很香甜，好吃。不过，棉杆比较少，更多的还是烧麦草。

麦草是不能散开烧的，否则呼的一下就烧完了，不起什么作用。故在烧火前先要用“搞递”（又叫绞递）将麦草绞成草把子。

所谓“搞递”，就是将一根竹棍弯成钩状，中间用绳子将两端固定，长的一端套上一节活动的竹筒，这就是“搞递”。绞草把子时需两个人，一个人不停地转动竹筒，另一个人则将麦草搭在钩子上，使麦草首尾相连成绳状，这叫草葽子。当草葽子拉长1.5米左右时就将草葽子盘成 8 字状、这叫草把子，草把子耐烧熬火。

     烧麦草时，烟雾很大，灶上有一个烟筒，一般情况下，大部分烟雾可以顺着烟筒排到屋外，但屋内还是有些余烟。如果外面起了风，有时风不仅不利于烟雾扩散，还发生烟雾倒灌，弄得整个屋子里烟雾弥漫，令人咳嗽不已。

麦草还有个不足之处，容易受潮。江南多潮湿，如果天气阴几天，特别是连续几天雨水，那麦草就特别不好烧，烟大火小。这个时候就要给麦草来个“煽风点火”。

所谓“煽风点火”，就是把“吹火筒”（一根直径约2.5厘米，大半米长，竹节都打通了的竹杆）含在口里向灶里吹风。这种吹风是连续性的，不能停。这很难受，往往是一顿饭下来，脸上都是灰头灰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用麦草做饭，火候和时间都不好控制，经常是夹生了、糊了。不过，好在大家都不会计较什么，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会出现这种状况。

那口大铁锅跟着我们可能有点吃亏，总是和米、面糊、萝卜、白莱、土豆什么的素物打交道。不过它还是有幸品尝了一次荤的味道。

那一次，大队知青在我们队里来开“知青下乡感受交流会”，有20～30 人（包括武汉的知青）。交流会后有个中歺，中歺由我们具体操办，大队作东。大队派人送来了10 多斤面粉和青菜，还有让我们眼睛一亮的是哪肥瘦相间散发出香味的两斤多猪肉，要我们包饺子，说是要好好犒劳知青们。

这可是个盛宴。我们顿时忙开了，连7 队的 4 位女生也过来帮忙,有的剁肉、有的揉面、有的包饺子。

道宽手脚麻利，厨艺也比我们略胜一筹，故由他负责灶台上的事。

热气腾腾的饺子终于出锅了，知青们一拥而上，端起碗就吃。他们刚吃了一口就叫了起来：“这饺子怎么这涩口呀？”我忙尝了一口，果然很涩口。我顿时明白了，道宽放错了盐。

灶台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罐头瓶，一个放的是盐，一个放的是碱，道宽肯定忙中出错，把碱当成盐放进锅里了。

无奈，我们赶紧将饺子放进水里浸泡，然后再重新下锅煮。虽说比先前涩口强一些，口感还是有点差，不过总算可以吃了，毕竟那猪肉太有诱惑力了。

但还是有几个知青没有吃，我问他们怎么不吃，这可是肉啊，不吃多可惜。他们看了看周边，小声说他们有肉吃。有肉吃？什么肉？他们告诉我说是鸡肉狗肉。

这我就不明白了，我说你们既未喂鸡又没养狗哪来的鸡肉狗肉？他们低声说出一个字：“偷”。原来他们在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他们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办法，将谷子用酒精浸泡，然后到外队找个有鸡无人的地方，将谷子撒在地上，闻到酒精的香味后鸡子们就都跑过来争先恐后地抢食。不一会儿，那鸡子们就醉倒在地，不省鸡事，这些知青们便捡上几只又大又肥的鸡子带回知青点。

至于狗，找一个偏僻之处挖一个小坑，坑内放几块肉或骨头，再在坑口处埋设一个可以拉伸的圆形铁丝，铁丝一端系着一根长长的绳子，人躲在隐蔽处紧握着这根长绳。

当狗闻到肉骨香味后便会将头伸进坑内搜寻，此时，躲在远处的人将绳子用力一拉，坑口的活动铁丝就牢牢地套在了狗的脖子上，铁丝越拉越紧，那狗没叫几下就无法出声了。

我问他们为什么要到外队去干这些事，他们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再说，在本队里搞容易被人发现，自已还得考虑前程不是。

对于知青而言，最难受的时刻是在晚上。

白天忙碌去了，也无睱顾及其它什么事。但当晚上来临时，一切都静了下来，面对着那盏昏黄的煤油灯时，那思乡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每当这个时候，赵尚汉就操起他那把已很陈旧的秦琴走到打谷场上，面对着家乡的方向，轻轻地弹奏起来。我们也似懂非懂、似会非会地附声和唱着一些当时在社会上是禁止，但在知识青年这个特殊的群体里却是非常流行的歌曲，如《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小路》、《十五的月亮》、《草原之夜》等。

在这些流行的歌曲中有一些是知青们有感而发自己创作的，它的代表作有两首。

一首是《 望故乡》，歌词大意是：

离别这里不知多少年啊怀念故乡，

望了又望眼前只是一片寂寞和凄凉。

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梦中的家园，

静静的夜脕冷冷的风啊思乡人断肠。

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白发的爹娘，

母亲的辛酸难言的惆怅前途在何方。

......。

另一首则是被人称之为“精神病患者之歌”的《知青悲歌》，歌词大意是：

失去了理想的人，

心神两离分。

太阳月亮星星相遇，

和我无关系。

世上人，讥笑我，

精神病患者。

我有青春却被埋没，

有谁同情我。

......。

这两首歌唱出了知青心中的惆怅、空虚、迷茫、辛酸和无奈。

知青生活虽说苦闷，但也有些许乐趣。

我们大队紧靠着新洲县的第一大湖——涨渡湖。据资料介绍，涨渡湖的面积原本 很大，达150 余平方公里。但后来由于人口的增长和粮食的需求，五十年代后，湖区被开始大规模地围恳造田，水面迅速萎缩。到六十年代末期，水面已不足先前的三分之一，仅剩下40 余平方公里。连通向长江的水道也被人为切断，涨渡湖从此成了内湖。

我不知道鼎盛时期的涨渡湖是什么样子，但眼前这个已萎缩了大部分面积的湖泊依然是烟波浩淼、水天相连、气势逼人。

每当汛期，湖水涨势汹湧，此时，各队里就要安排人上堤巡查，我就在堤上待过一段日子。

我们每人承包一段防汎堤，堤外是涨渡湖，堤内是地势较低的魚塘，再远处就是水田，农舍。在我巡查的一段堤内有一道小沟渠，小沟渠的作用就是向魚塘、水田提供湖水。魚天生就有逆水争上游的习性，魚塘里的魚争先恐后地沿着这道小沟渠逆流而上。沟渠里的水很浅，没不了魚背，于是，很多魚就都搁置在这里了，小沟渠成了一个“魚厢”，很是有趣。

我时不时地从“魚厢”里拎出几条魚来，当然，是品质好一点的魚，如青魚、鲫魚等。堤上的条件有限，没有灶、没有锅、没有油。我就捡拾一些柴禾，又弄了个砂罐，将魚丢进罐中，再加点盐，煮魚羹喝。煮魚羹是很奢侈的，一条魚煮不了一点羹。但这没关系，魚不是问题。

魚羹虽好喝，但喝多了也腻人。于是我就变着法子将魚烧烤吃。

俗话说，魚肉不分家。有魚还应该有肉才是。青蛙是不错的选择。青蛙的肉很香，特别是那后腿上的两节肌肉，就象七月的莲藕——又鲜又嫩。另外，还可以考虑烤螃蟹吃。不过尚未到菊黄蟹肥的季节，蟹壳多了些。

堤上除了魚、青蛙、螃蟹外，还有一种动物：甲魚。这甲魚喜欢晚上到岸上来乘凉。甲魚很机灵，稍有声响，就逃之夭夭。有一次，我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一斤多重的甲魚，正在高兴之余，却一没注意，右食指被它咬住了。我用力拉它、打它，可它就是不松口。这一下我就有些紧张了。我听人说过，甲鱼咬到人是轻易不松口的，除非听见公鸡叫。可这防汛堤上哪里有公鸡呢。情急之下，我想到了钓魚。当你钓到一条较大的魚时，那魚在水里横冲直撞、垂死挣扎，一付魚死钩断的架式。可会钓鱼的人却不理会这些，他只是尽可能地将魚嘴提出水面，然后放进水里，如此几个回合，即便再凶猛的魚，因受不了呛水而变得服股帖帖了。甲魚虽说凶猛，但也毕竟是魚呀，不妨用此办法试一试。

于是，我连手带甲魚扎进水里，再提出水面，如此反复多次，奇迹终于出现了，甲魚松了口。

甲魚松了口，只是我那手指上留下了一排小血洞，从此，我对这王八魚敬而远之。

到了冬天，如果机遇好，还会碰上赶潮奇观。

说起赶潮，人们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大海的潮起潮落。殊不知，这涨渡湖也有潮起潮落的奇观。所不同的是，海潮的形成是受到月球与太阳的吸引力，而湖潮的形成则是地球自然现象的杰作。

我们这里有个地方叫恩哥咀，它位于涨渡湖的西北端。由于地理上的原因，每当冬季来临时，这里的西北风特大。当西北风足够大的时候，大风将大湖西北岸的湖水快速向遥远的东南岸推进。此时，湖水咆哮怒嚎，呈万马奔腾之势，绝尘而去。于是，湖水滿盈的西北岸顿时突现出向水面纵深达数百米的淤泥滩。大量来不及随湖水退去的水产品如魚、虾、蚌、螺蛳、乌龟、甲魚等都滞留在泥滩上。

那一年，此景再现。

村民们一边喊着：“赶潮啦”，一边背着魚篓，拎着大筐小篮，抄起网兜，男女女老少倾巢出动。我们知青也冒着严寒，和村民一样，用草绳扎住棉袄，下身只穿条裤衩就向泥滩里奔去。

淤泥没过了膝盖，寒冷刺骨，移动很是困难。但我们还是很兴奋，要知道这可是我们遇到的一次可遇不可求的自然奇观。我们捡了好多魚虾，但道宽却对此不屑一顾，他和湾子里几个高手一起，只专注于这水产品中最有价值的品种——甲魚。

捉甲魚可是个技术活。甲魚不在淤泥面上，它躲藏在淤泥的下面，只是其藏身处的淤泥有些微微凸起，鼻孔留丁点在外出气，外行是很难发现它的。即便你发现了它，如何下手也是大有讲究的。不能对着甲魚的鼻孔下去，甲魚的那张长滿锐利牙齿的大口正在下面等待着猎物。先看准甲魚的方位，然后从其背后下手，摸到甲魚后背后快速地将其翻面，再用大拇指和食指或中指掐住其背面两只后腿的凹陷处，这样就安全了。

由于淤泥滩上的水产品很多，再加上潮水回转的时间也较长，几乎每个赶潮的人都能滿载而归。当篓滿筐滿的赶潮人上岸后，远去的湖水又回来了。湖面上波浪滾滾，涛声阵阵，湖水迅速上升，场面十分壮观。很快，湖水就宣告大捷，收复了全部失地，

湖水又恢复了平静。

捡拾水产品固然重要，不过 对于我们知青而言，这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我们看到了大自然的杰作，享受到了这难得的赶潮过程和欢快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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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