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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叶落若城 于 2013-11-23 07:30 编辑
叶家嫁女
一直想系统地写写家乡的婚俗,但还缺少一些详尽的资料。在农村少有人去关注文化,礼记。长辈们认为你只需要努力劳动赚钱便好,所谓文化的事不是农村人应该关心的。因此我不敢过多询问,更何况我是一个女流之辈,在老人们眼中更难得到支持,也只能讲述一点表面的个人见识。 历史以来,阶级在文化上的统治,农民阶层对文化话语权的自我放弃,都影响了农村的发展,对乡土文化的传承传播非常不利。也造成了社会对农村人的文化歧视。记得小时候村子里有一位老秀才,不论红白喜事都要烦请他来撰写文稿。每家每户也都还会用毛笔写对联。但现在越来越多的传统和老习惯,在现代生活的冲击下,慢慢简化甚至消失了。之前,我常常埋怨老人们,规矩多,礼节多。现在回头看,传统的传承真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需要古板,需要坚持。一些风俗,可能在现实生活中没有实用的价值,可对于整个村庄,或者族群来说,却有非常重要的历史意义。对后代子孙了解家族的繁衍与文化的发展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我的家乡是毛集乡七湖村叶家岗。据老人们说,叶家岗村人原是长江上的渔民,后来移居到山里,耕种为生。主要种植农作物有稻谷,小麦,也种棉花。整个七湖村,只有上叶家岗和下叶家岗两组叶姓人群居在一起。上叶家岗只有一家异姓姓陈,下叶家岗只有一家异姓姓郑。陈郑两家与叶姓相处融洽,已不分亲疏。叶姓一族尊卑则按字辈排序。老人们特别爱讲规矩。这次堂妹的婚礼,爸爸打电话来嘱咐多次,“一定要到!”,妈妈又来打电话嘱咐,“见了村子里的叔伯要叫人。”而我是最怕“叫人”的。并不是我不懂礼貌,现在我当然能弄懂大概的家族分支,应该叫谁爷爷,奶奶,还是叔叔伯伯。可小时候难免弄错,而弄错了就是相当的尴尬。这可不像在城市,年轻的叫哥哥,年长的叫爷爷那么简单。有一些年轻的都得叫爷爷甚至叔叔。 早上7点,爸爸就打电话催我起来。我正好可以坐上同学的车子回村。我的同学嫁给了我的堂叔,因此就变成了我的堂婶。20分钟后,我们就从阳逻回到了叶家岗。还没有到喝酒的时间,我是不方便在主人家打挠的。我就先回我家。快到家门时,看到太,她老人家年纪太大了,腰都弯了。本来她没有注意我,我可以悄然闪过去。可想起妈妈的话,只好硬着头皮叫,“太,您老吃饭了吗?”她抬起头,眯缝着眼睛,“喔,吃了,姐,你这是去哪里?” 我说,后头家里嫁女儿,我回来代我妈喝酒的。等我走出几步了,她才记起来,并说,“儿啊,你是海燕吧!你看,长得这么好了。”上叶家岗大概是由上字辈三兄弟分开来的。如今我要叫太的国字辈的老人已经不多了。因此,太的一声“儿啊”,喊得我心里暖暖的。 听到有放鞭炮的声音,知道接亲的人来了,我赶紧往村后堂妹家去。在池塘边遇到四奶奶拄着拐杖,擅微微地说,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赶礼人家不要,去吃口饭又不好意思,就去讨杯开水喝药。走到堂妹家门口,亲戚朋友都已经聚在那里了。接亲的人刚好来了。讲究的四奶奶硬是不肯过去,就站在屋角,把杯子递给我,让我去打了开水。 同村的姑娘媳妇,都来了。看见我回家,都寒暄了几句。我也跟她们一起在屋角观望。这时候,叶家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只开了门口的两扇窗户。屋里送嫁的姑娘和村里比较热闹的媳妇,手中准备好了红墨水。其中一个代表开始喊话,“要开门可以,先唱首歌听一下。” 女婿走过来,迎亲的堂兄们也过来。“不会唱,天气冷,您通融一下吧?” “长这么大,不会唱歌,不行不行。”里面的女人,外面的男女人,隔门对话。 小伙子们急了,团结起来往里冲。 门被挤开了一条缝。姑娘们扬起手中的棉花球,向他们脸上涂过去。“来,带点彩,喜庆些。” 于是他们又落荒而逃,但仍然有不太灵利的人,脸上给涂花了。外面看的人,便哈哈大笑。 老实本份的女婿开始着急了,里边的婶娘劝着他,“来吧,孩子,给你涂上,就放你进去。” 女婿想了想,只好乖乖将脸凑上前。婶娘可没好心,立马把新郎涂成了孙猴子。门外的叶家媳妇们又是一阵大笑。 “开门礼”“唱歌”“放鞭炮”“发香烟”这都是我小时候常见的刁难迎亲者的方式。迎亲的,大多是年轻的小伙子。在这样的参与中,会对这个风俗有所了解,以后自己长大结婚了,也会懂得这些规矩。有些男女孩子,在十岁左右的年纪就跟着兄长叔伯去抬嫁妆。同样,送嫁的,也是未婚待嫁的少女,其中有一个年纪小的,才13岁左右。女孩子们也是在这样的送嫁中,学习一些老规矩。因为交通与交流都不便利,未婚的男女女可以在这样的婚礼上见上一面,说不定就能成就下一段好姻缘。我在少女时代也经常跟着村里的姐姐小姨们去送嫁。 在寒风中,冻得发抖的迎亲队伍中,开始有人着急了。“天色不早了啊!”按规矩,他们必须在晌午前赶回男女方家里拜堂摆酒。于是,他们又聚在一起往里面冲。 女方这边的代表,开始生气了,“哪能这样啊?你们黄陂结媳妇是过抢啥?”大家哄堂一笑。 原来男女方家里是黄陂人。黄陂的代表笑了,小声对我们说,“真的啊,我们那里真的兴抢。抱着媳妇就可以跑。” “不行!在我们这里,要按我们的规矩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开门礼准备好了没有?再不能冲了,把嫁妆弄坏了不好。” 女婿只好送上红包。这时候门才打开。大家七手八脚把嫁妆抬出来,放在准备好的长条凳好。那些都是女方准备到男女方家里生活的日用品。新的被子,衣服,衣架,还有一套脚盆,俗称“家练”。每一件东西上,都要贴上“囍”,嫁妆的数量要成双。这时候男女方家里来的人不够用了,女方这边的男女客,赶紧帮忙送过去。因为抬过嫁妆的人不能回头再抬一趟。这个时候,是不需要女眷插手的。 抬出了嫁妆,还有第二道门。就是嫁女的闰房。那些待嫁的少女,是来“送姑娘”的。也要把她们哄好,才能打开门,否则嫁妆抬走了,新娘一样不会跟你走。女婿在门口求门,“姐姐,把门打开。”一声又一声,这时候门慢慢打开一条缝,一只纤纤小手伸出来,“红包呢” 门外的代表帮忙说话,“快,快把红包拿出来。” 递上一个红包,门啪地又门上了。 我往窗户里看新娘子穿着白色的婚纱,打扮着十分漂亮,低首,静静坐在床边。小姑娘们掩嘴窃笑,堵在门后。传进来的红包,立刻拆开,每人一份。不得了,拆出一份是空的。这也是男女方玩的俏皮,如果不拆开,就被捉弄了。空红包被退出来。门口的姑娘,娇声轻喝,“居然封个空包给我们啊。今天不想开门了?” 外面的代表,又帮忙说好话。 女婿这才正经地把该派的红包派了。少女们开心地打开房门,男女孩牵着新娘子的婚纱后摆,8个女孩和两个代表,一起送新娘出村子。按照规矩是要送一段脚程的。送亲的队伍围着村子转了一圈,又回到屋后。这时候婶子看到了,“走吧,我们去看她们送嫁”。 送亲的路上,还有一道程序。迎亲的代表和女婿,必须要一些诚意的动作,才能把新娘交到他们手上。这整个过程中,新娘都不拘言笑,流露出大家闺秀的风范与家族的教养,同时也为远嫁面露忧伤之色。 在一处空地,迎亲与送嫁的,都停下来了。新郎先散烟,虽然女孩子不抽烟,但这是规矩。我的侄女也在送嫁的队伍中,她本来是低女婿一辈,叫女婿叫叔叔的。今天却是她最大,一定要叔叔叫她作“姐姐”。 我想起了小时候送嫁的一些故事,那时候的小姨们特别调皮。不仅要女婿叫,还要跳起来叫,接上烟,又要女婿点上。当时没有打火机,只有火柴梗,户外风大,一下就吹灭了,好不容易风不吹,火着了,小姨又把它给吹灭了。女婿就被几个少女整蛊得团团转。 但现在很多风俗都简化了。今天女婿只是散了烟,代表要求,女婿带着两个40岁左右的女长辈,跑步。要求女婿喊,代表们跑。 女婿难为情地,张口喊了一声, “预备!一二一…….” 两个代表穿着高跟鞋,噔噔噔,往前跑。跑下坡,便跑回来。这算是完成了女方的要求。最后,女方这边的代表,又语重心长说些话,“孩子小,不懂事,多担待。要对孩子像亲生女儿一样。”等等。说这些话时,便是要告别了。这时候往往新娘子就会泪眼婆娑。我的同学婶娘,要求新郎把新娘抱上车,还好,新娘是娇小的。男女孩子一把抱起来,向迎亲的车队跑过去。这边送亲的代表嘱咐着,“枝儿,搂紧他的脖子。”我那同学婶子说,没事儿,抱得动,难得这个时候撒下娇,不然哪里有机会?一干人,哈哈一笑,心里也有无限的不舍与感慨。是的啊。女人们,只有在做新娘这一天是倍受恩宠的。因此,女人这一生,可以失去很多很多的财富,但你不能失去做幸福新娘这一天的隆重。 一直到中午11点半钟,酒席才开始。全村的叔伯,每家派一个代表,陈姓的同村也来了。年轻的男女人聚在一起喝酒,也向亲戚们敬酒劝酒,屋外热热闹闹的。我和一帮媳妇们,坐里里面的桌上。席中,会有人发礼包,里面装了烟,还有糖果。最后上一道菜是全鱼,我们就知道要散席了。而这条鱼是不能吃的。放完了散席的鞭炮,向主人家道个谢,这次代喝酒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家也是送了礼的,所以喝酒一定要到场,不到场就有可能得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