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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湖,长大后,我是见过一些世面的。雄奇深蓝的青海湖、烟波浩淼的洞庭湖、美丽娟秀的杭州西湖、后起之秀的武汉东湖,这些名湖大湖,个个鼎鼎大名,气度不凡,令人心醉,但是萦绕在我心头,永远挥之不去的,还是寂寂无名的柴泊湖。
这辈子注定忘不掉离不开的是柴泊湖。
柴泊湖这名字有何来历?我奇怪自己居然一无所知,在我的父老乡亲和长辈们关于湖的话题中也从未涉及过。从我对家乡的地理观察看,柴泊湖原来应该不是一个湖,而是长江边上一个未名的江湾。作为湖的历史大约可以追溯到上世纪大兴水利的时代,彼时,人定胜天的人们修筑了一道从阳逻古镇连接到香炉山的江堤,这段江湾遂告别了连通长江的历史,委委曲曲将将就就地变成了湖。
假如你把一个Y字向左横放下来,柴泊湖的形状就呼之欲出了。两个弯弯的丫角形的湖叉,东面连着施岗,北面就是我的故乡王家塆。Y字型的最大一个水湾,湖的南面正好伸向古镇阳逻。湖的西南面,过去是沿着江堤,后来填湖所形成的柴泊村又占去数平方公里的一大片,现在湖的西南面正好沿着平江西路了。除了那一带之外,湖的其他几个方向很长时间内都保持着弯弯绕绕的原貌。湖水与水田、渔塘、小山坡、湖心半岛缠缠绵绵、拉拉扯扯,使湖岸显得弯弯绕绕,数不清有多少个的九曲十八弯。
那么多的村塆就像一个又一个的隐士,谦卑的藏身于一个又一个的湖湾山谷中。也衬托出柴泊湖的阔大与沉静。与其说人们是靠湖吃湖,不如说人们把这个湖胜过乐于奉献的母亲。从小生长在柴泊湖边,靠近我的故乡王家塆的这个湖湾,更是我的乐园。虽然她不收门票,没有那么多精致可人的植物盆景,但是她让我知道了湖的全部秘密、脾气和性格。她没有大风大浪,没有波澜壮阔,但是她自个吞下所有的苦楚,却变着法儿滋养湖边人。
连接湖湾和我的故乡,过去还有个渠道。将湖水引出来数百米靠近我的王家塆附近,进入一个较大型抽水机站的势力范围。干旱的季节,抽水机站开足马力,轰轰隆隆地将湖水抬升到高高的送水堤水渠中。那个可爱的水渠,是我们小时候实习亲近湖水的一个好去处,享受了多少年后人们叫做飘流的乐趣。那个可爱的水渠,也是我完成最初哲学思考的地方,我很长时间都惊异于湖水能由一只神奇的手不间断地捧起来转运到高处和山上;而一大片的深蓝又竟能分解成长条的白练;阳光下我们泡在水渠所形成的白练中,又一个个晒成黑炭。
彼时,湖色四季不同,夏季是一片绿,那是无边的田田的荷叶,是水彩画。秋季,留得残荷听雨声,是水墨画。冬天,一片深蓝,适合听蓝色的多瑙河。春天,万物萌生,小荷才露尖尖角,推荐你听春江花月夜吧。当然这些都是现在回忆中的主观感受。当年所想的其实尽是吃,所谓靠湖吃湖。春天,湖里的喜头鱼拼命沿着小渠道上溯。垂钓、网捕、徒手抓,都可以有大显身手大饱口腹的机会。夏天,菱角、莲蓬、藕带,多得怎么也采不完,今天一些农家乐之类推出的什么荷塘三宝都弱爆了。秋天,螃蟹会在晚上爬上湖岸,你只需要用火钳捡就完了,比充满铜臭味的大闸蟹正宗多了。冬天,没结冰的时候,可以看到成熟肥厚的鱼翔浅底,大人有一把渔叉就行了;而结冰的时候,一些鱼居然在这个天然的大冰箱中冻住,直到让我们大快朵颐之前,永久地凝固着遨游的姿势。
小时候,也经常下水摘莲蓬,为了防止莲杆伤肌肤,就找一套旧的长衣裤,一个塑料化肥袋就行了。记得有一次,从湖的北面下水,在一望无际的荷叶中迷失了方向,待到天色已晚时,快上岸时才发现眼前是湖的南岸。于是又掉转方向,待到回家,已是深夜。好在那个时候社会风气还不错,孩子也不那么金贵,晚上没有准点回,家长也用不着太着急,首先想到的不是遇到了坏人,而是孩子贪玩不回家了。回家妈妈顶多问一句:哪去了?回答:湖里玩去了。母亲知道,这是一个慈祥和气的去处,于是大人心安,小孩可乐。
现在回想起来,年轻时候还是太幼稚,跟定的潮流是好好读书,离开这个苦难深重吃苦耐劳的湖,到城里去傍东湖西湖那样的名湖,自己的一切努力居然都是为了远离这个湖。小时候住在这个湖边,绕着这个湖走,趟着湖水玩,赏玩着湖光山色,沐浴着湖风湖雨,与这个湖结下的不解之缘浑不自觉。而当我考上大学,远家出门的那一天,我才意识到我与这个湖的缘份快到尽头了。
不知为什么,柴泊湖又回到了我的笔下。记得读中学时,学完碧野的散文《天山景物记》之后,老师布置的作文是《公社景物记》,我在文中大肆模仿,用一个孩子用能用得上的浓墨重彩把柴泊湖的景色描写了一番。作文得到了表扬,并用那个时候特有的表扬方式——有机会在语文课上读一遍,让我脸上有光了很久。后来我或半途而废或写成而不敢示人的几篇东西里,柴泊湖总是主要的外景地。描写、讴歌、回忆、臆想,只有柴泊湖才这样大度,又一次盛满我文学的梦想,任我在想像中将她放肆涂抹,用我那不成样的笔调将她折腾的不成样儿。
命里注定,我与这个湖缘分未尽。大学毕业,我回到了湖的南面的阳逻镇教书,在这里娶妻生女。以后的人生之路始终围绕着这个湖转。两三年前入住的这个广告里宣称的亲水楼盘,正好建在柴泊湖边。虽然高楼林立,但是楼盘附建的步行街却只有两层楼,使我的阳台可以看到湖上最好的一面。
之所以说是最好的一面,是因为这个被标榜为阳逻新城的所谓“城市之肾”的湖泊,早已是开发商们最为眼红的地段。开发商的大量入驻,特色各异的各类楼盘的合围,早已破坏了这个湖的自然景观。这些楼盘不同于过去依隈在湖湾里的小村,它们不再是谦抑的隐士,不仅十分张扬地长高长大,而且大口大口地吞噬着湖湾。好在我家阳台的取景正好是湖的中心,种种毁湖行径基本上看不到。
和一些当代湖泊的命运一样,柴泊湖如今也呈现出无可逆转的面积缩水、水质变差、水生物减少的趋势。湖上的风景不再是波光潋滟山色空蒙,岸上的规整与湖上的脏乱形成的鲜明对比。这些仍不算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在于,当代城市规划学十分支持对湖泊进行裁弯取直,而开发商又有明里暗里抢着填湖的爱好。这样一来,无论是号称亲水楼盘的高尚住宅,还是宣称保护湖泊环湖截污的治理工程,其实都是在和柴泊湖那道自然形成的弯弯的湖岸线过不去。弯弯的柴泊湖,早已面目全非了。
作者:严辉文
时间:2015年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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