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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冬天,我从阳逻街下放到到毛集公社不久,兴许是水土不服的缘故吧,有一天,我的右眉头上额突然长出了一个小包。在农村嘛,由于生存环境所限,谁身上没有几个疙疙瘩瘩的,所以我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几天后,小包渐渐大了起来,并开始呈现红色,有点疼的感觉。对此,我依然没有在意。相反倒还有点高兴,因为按以往的经验,小包变红后接下来就是化脓、穿头,挤出脓水后就痊愈了。前不久,我手臂上就曾经经历过这样一次演变。
适逢那一天晚上,生产队里打“牙祭”,所谓“牙祭”也就是会餐。
那天,队里死了一头小牛,才出生一个多月,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突然死亡。总之,人们高兴起来,将小牛剁了,再弄来许多白萝卜、胡萝卜、红辣椒什么的,整整弄出了五大桌。吃着香喷喷、火辣辣的牛肉,喝着一角钱一斤的散装酒,吆三喝四,觥筹交错,那高兴劲啊,足足闹了半宵。
我也喝了点酒,当然,主要还是多吃了点牛肉,虽说是小牛,且死因不明,但毕竟是好长时间未闻到肉香了。
那天晚上,刚开始时,我还睡得很深沉,可当天快亮时,我的头阵阵疼痛起来。我想睁开眼睛,可那右眼就是睁不开,无论如何用力,那眼皮就象粘住了似的,不听使唤。所幸的是左眼皮尚能睁开一条缝隙。
我不禁大惊失色,急忙拿镜子一照,这一照不打紧,竟把自己也吓了一大跳,整个脸面已向右侧发生了严重的扭曲,右脸颊象蒸熟了的馒头似的,发了起来,那肿起来的皮肤就象涂了腊一般,光亮光亮的。
我急忙找到大队里的唯一的一名赤脚医生,那位赤脚医生一见也不禁吓了一大跳,他说这可能就是疔疮,很危险,弄得不好可是要命的。
我忙问他该怎么办,可他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这也难怪,他本身就是农民,仅仅只是经过了几天的医务培训而已。
怎么办?一起下乡的几位同学也都爱莫能助。
在这举目无亲、孤独无助的情况下,我突然想到了家,我相信,只有家,才能帮助我渡过这次劫难。
然而回家,又谈何容易。
回家的路并不遥远,也就是20~30里路。但这是一条怎样的路呢,是羊肠小路、是田埂上的路、是荒山上的路、是堤坎上的路。如果是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踏青、采风,兴许是个不错的地方。可是在这风雨交加的寒冬里,它却是一条泥泞之路,是一条险象环生的路。
尽管如此,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家、回家。
我穿上了胶鞋,戴上了斗笠,并顺手从仓库里撕下了一大块塑料薄膜裹在身上,毅然走上了回家的路。
风,掀开了紧裹着的塑料布,雨,顺着风势浸透了棉袄,由于不停地剧烈运动,在汗水的作用下,尚感觉不到特别地冷,但感觉到特别地累。
早上由于人不大舒服 ,故没有吃早餐,时间一长就感觉到饥肠辘辘。路上的泥泞已淹没脚背,那双脚粘在泥泞地里,得象拔萝卜似的拔出来。胶鞋已显得非常碍事,在泥地里,它是那么的笨重、费力。为了减小体力消耗,我索性脱下胶鞋,光着脚板,这到显得轻松些。
大脑的隐隐作痛尚能忍受,叫人难堪的还是那不停的跌跤。
由于风雨太大,这给视线带来了一定的影响。何况我现在只有一只眼睛看得见东西,且还是一只只有一条缝的眼睛,这只眼睛能模模糊糊的看见前面的路,但却无法分辨出每一步的凸凹深浅,在很大程度上是在凭感觉朝前走,稍不留神,就会跌到在地,弄得满身是泥。在经过一道堤坎时,由于堤坎呈斜面,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差一点就滑到湖里去了。
我想找地方休息一会儿,但又不敢停下来,我担心那再而衰、三而竭的后果。
我想过哭,想在这无行人的地方,在这风雨中,酣畅淋漓地大哭一场,但哭能解决问题吗?此时此刻,不要指望有人能帮助你,唯一能帮助你的就是你自己。
我一定要坚持下去,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坚持下去。
我就这样走着,就这样坚持着,咬着牙,忍着泪水。
也不知走了多久,我终于走到了阳逻街。到街上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到街卫生院。那赤脚医生说过:“疔疮是很危险的,要尽快医治”。
医生给我检查后说要赶快消炎,打青霉素。打青霉素要先做“皮试”,以测试患者是否过敏。做“皮试”的时间是15分钟。
我坐在木櫈上等待着。身上的雨水不停地滴在地上,我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浑身颤抖,象打摆子似的,很是难受。
漫长的15分钟终于过去了,医生看过后说还好可以打青霉素了。没想到的是,当医生将那根长长的针头扎进我的屁股时,我突然感觉到一种扎心的疼痛,人也不由自主地“哎哟”的叫了一声。医生忙停下注射紧张地问到:“怎么啦”?我咬了咬牙说:“没什么”。
青霉素终于注射完了,而我整个人已是麻木的感觉,竟然连脚步都挪不开。不得已,只好继续在卫生院呆了好一会儿,双脚这才慢慢地有了知觉,只是那打针的右半边还是生疼。我不能再等了,这卫生院里特冷,似乎比屋外还冷。我咬着牙关,跛着脚一步一步向家走去。
说也奇怪,一路风吹雨打,我没有哭;一路饥寒交迫,我没有哭 ;连在卫生院那扎心的疼痛我也没有哭,可当我一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我哭了,那不争气的泪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我竭力想控制它,我不能让我的父母看到我在流泪,这样他们会很难受的。可是那泪水就是控制不住,先是如水珠,后是如水线,再后来象水库开了闸似的,一发不可收。
泪水流出来了,那哭声也伴随而来,先是哽咽,后是嚎啕大哭,最后整个身子都颤动起来。
母亲慌了,就在我刚才进门的那一刹那,她甚至一时竟未认出我来。
是啊,这也难怪,戴着斗笠,披着塑料布,一身泥浆,再加上一张严重变形的脸,这换上谁都得先打量一番。
母亲哭了起来,边哭边呢喃着:“天哪,怎么会这样呢?”
她边自言自语,边赶紧找出一些衣服来。当我换完衣服时,母亲已从厨房里端出一大海碗油盐饭,嘿,那上面还有一个黄灿灿的鸡蛋呢!我二话没说,抢过碗来,在哭声中,那碗足有六两的蛋炒饭被我三下五去二,如狼吞虎咽,似风卷残云。
肚子吃饱了,身子暖和了,精神恢复了,那哭声也就自然停止了,我温驯地依偎在母亲的身边,向她倾诉着,说着说着,母亲又哭了起来,她把我的头揽在怀里,我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剧烈地抖动着。
哦,对了,谢天谢地,那个疔疮对我并无什么“恶意”,打了几针青霉素后,它竟然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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